南方都市报报道，经过227天的调查，知网垄断案“靴子落地”。
12月26日，市场监管总局通报了这起垄断案的处罚结果。知网因滥用市场地位被罚款8760万元，占上年销售额的5%。同时，责令知网进行全面整改。
南都记者梳理这份1.5万字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发现，本案的相关市场定义为中国境内的中文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市场。自2014年以来，知止被指控滥用其市场支配地位，实施“不公平高价”和“限制交易”。
据南都记者了解，知网案是今年市场监管总局查处的第一起平台经济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也是继去年阿里、美团“另类一家”案之后，又一起具有典型意义的执法案件。除罚款外，知网落实市场监管总局要求，公布了15项整改措施，包括取消与期刊、高校的独家合作协议，三年内降低数据库价格30%以上。
“这种整改措施比罚款更实际，影响广泛而持久。”有反垄断专家告诉南都记者，反垄断执法的目的是通过执法消除垄断行为的负面影响，恢复相关市场的竞争。在罚款的同时，督促企业进行整体整改，体现了反垄断执法中法律规范与促进发展并重的原则和理念。
一个
考虑到平台的多市场特性，区分电子书市场和文献数据库市场。
今年5月13日，市场监管总局对知网涉嫌垄断案展开调查。12月26日，总局向知网通报垄断案结果。据南都记者了解，这是今年查处的第一起平台经济领域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案件。
根据《反垄断法》的规定，我国禁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分析步骤为：界定相关市场3354、认定相关市场中经营者的市场支配地位3354、认定经营者无正当理由从事了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3354、分析滥用行为是否具有竞争损害效果。
根据这个分析框架，定义相关市场通常是关键的第一步。执法部门根据行政处罚决定，将知网相关市场划定为“中国学术文献网上数据库服务市场”，并提取了“中文”、“文献”、“数据库”三个关键词，以区别于其他相关商品市场。
以电子书数据库为例，主要收集科技书籍、学术专著、各类畅销书等图书资源，一般都比较滞后，比较稳定，更新周期较长。中国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主要收集学术期刊、学位论文、会议论文等学术文献，具有时效性、前沿性和动态更新的特点。除了集成搜索、阅读、下载等功能外，还可以根据服务数据提供文献引用分析、学术成果输出等多维度统计服务。
与学术文献在线搜索服务相比，中国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运营商往往承担着学术资源网络版的出版发行角色，需要向著作权人支付版税，通过销售数据库和增值服务来盈利。学术网络搜索服务只显示文献的标题和摘要，无法阅读或下载，更谈不上学术影响力分析。所以它一般不向版权人支付任何费用，主要通过互联网广告销售来盈利。
最后，行政处罚决定书对比学术文献网上数据库指出，两者由于研究内容、学术交流、语言偏好等方面的差异，都有特定的用户群体。多年来，外国公司一直没有实际发展
基于此，反垄断执法机构指出，知网案涉及的中国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与电子图书数据库服务、学术文献网络搜索服务、国外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在商品特征、主要功能、商业模式等方面存在差异，不存在紧密替代关系。
同时，充分考虑到平台经济的显著特征，市场监管总局认为，所涉及的相关市场属于多边市场3354，主要服务于中国学术期刊出版社、高校、科研院所、公共图书馆、个人用户等拥有学术资源和数据库服务的群体。其显著特征是跨界网络效应，与各方用户对中国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的需求密切相关。
四川大学法学院创新与竞争法研究中心主任袁佳认为，本次知网案例中对相关市场的界定是一个亮点，既考虑了互联网平台的多边市场和网络效应的特点，也考虑了互联网服务本身的特点，尤其是搜索服务和数据库服务的区别。
二
知网市场份额接近70%，文献下载量达到17.4亿。
接下来，反垄断执法机构进一步论证知网的哪些特点和优势可以证明其在相关市场的主导地位。
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市场份额超过50%。从数据库服务收入来看，2014-2021年，知网占全国中文学术文献网数据库服务运营商服务总收入的50%以上，最高达到69.38%。从文献下载量来看也是如此。2021年，通过知网全文下载次数达到17.4亿次，超过76%的中国学术文献全文下载来自知网。
用户的使用量与知网收录的学术资源数量直接相关。据资料显示，知网数据库收录了95%以上官方公开发表的中文学术文献。数量最大最全，学术资源质量更高。
执法部门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5月，与知网合作的北大中文核心期刊有1906种，占总数的96.7%。985“双一流”高校136所，博士学位论文与知网合作211所，占总数的91.89%。
不难理解，截至2022年5月，知网拥有2万多机构用户，1.23亿个人注册用户，其中覆盖了90%以上的高校用户，其他类型用户覆盖率均在60%以上。
行政处罚决定还披露了行业内的竞争情况。HHI指数显示，相关市场高度集中，呈现市场主导格局。知网市场份额最高，整体呈增长趋势，长期保持较强的竞争优势。
所以知网在与用户的谈判中有很强的议价能力。知网基本一年内签约，续约时加价。但据执法部门调查，尽管知网数据库不断涨价，但2014年至2021年，知网的机构用户数量保持了年均2%的增长。有些用户停止使用后，会再次续订。
不难看出，用户对知网的依赖度很高。知网拥有大量核心学术资源，具有很强的锁定效应。执法部门了解到，知网数据库服务事实上具有学术评价的功能，不仅直接衡量学术影响力，还与国内各大学术评价体系深度关联。在国内高校和科研院所的评价评级管理中，研究成果被纳入知网一般是一个基本的考核要求。用户转投其他平台成本高，难度大。
不仅如此，知网还拥有相对雄厚的财力和先进的技术条件。2021年，知网收入17.52亿元，在50多个行业设立分支机构，在各省设有办事处，拥有1000多人的销售团队，9个数据处理基地，数百名技术工程师，拥有100多项自主知识产权的数字出版技术
基于上述因素，反垄断执法机构认定知网在中国中文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市场具有支配地位。
三
独家合作伙伴的数量正在增加，每年向竞争对手发送3200封信函。
知网利用市场支配地位做了什么样的滥用行为？从总局公布的行政处罚决定可以看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要求期刊和高校独家授权，不正当高价出售数据库。
知网作为学术资源平台，可以获取更多的学术文献，尤其是核心期刊和博士学位论文，质量越高越能提升在市场上的影响力。为了保证自己的竞争优势，知网从2014年开始通过签订格式化的独家合作协议，设定奖惩办法，锁定了大量的学术文献资源。
证据显示，知网与学术期刊出版社约定独家使用期刊文献的数字化编辑复制权、数字化产品发行权、信息网络传播权等。同时，要求合作伙伴不得授权其他竞争平台。在这种合作模式下，知网每年达成的独家期刊数量从920种到1525种不等，其中北大中文核心期刊占比超过62%。
同样的模式，知网与高校签订的独家合作协议也明确，未经知网同意，高校不再向其他机构或个人提供博士学位论文的数字化传播。从2014年开始，与知网达成独家合作的高校数量和比例逐年增加。截至2022年5月，已达到490所，占其合作高校总数的63.1%。
为了保证独家合作的顺利实施，知网还采取了多项奖惩措施，包括提高版权使用费、免费使用查重服务等。
调查结果显示，知网根据所签合同的性质决定版权使用费的支付金额。学术期刊出版单位与知网签订非独家合作协议的，只能收取销售额11%的版权费，年收入大多在万元以下。如果和知网达成独家合作，将获得数倍以上的版权使用费。与大学的合作也是如此。签订独家合作协议会带来收入的大幅增长。
此外，知网还免费提供查重服务，换取学术资源提供者的独家授权，进一步锁定学术资源。
如果发现合作方在其他竞争平台发表文献，知网会要求他们停止合作，并向竞争平台发函要求删除相关数据。如果不配合信，知网将暂停支付版权使用费。执法机构指出，自2014年以来，知网已要求学术期刊出版商发送超过3200封信函。
在调查过程中，针对排他性合作的一系列情况，知网提出不得强迫合作方签订排他性合作协议。同时，结合相关市场情况和行业情况，独家合作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
根据市场监管总局的分析，知网提出的理由不能成立。虽然没有强迫排他性合作，但知网排他性排除、限制竞争的主观故意明显，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同行业竞争对手很少采取排他性模式，知网的行为不利于行业规范健康发展，不尽合理。
对于知网称“排他性合作模式具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效力”，市场监管总局认为，大量证据和诉讼表明，排他性合作与知识产权保护没有必然联系。
相反，排他性合作限制了学术资源的渠道，影响学术期刊获得更多的市场机会。虽然知网提出近年来知网独家学术期刊的引用量和下载量稳步上升，但法e
近年来，部分高校对知网数据库服务成本过高不满，多次传出停止合作的传闻，使知网陷入“大店欺客”的争议中。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也披露了知网数据库的销售模式。涨幅过大的背后是不透明的定价机制、涨价的激励措施和不断推高价格的不正当手段。
执法部门调查后发现，知网数据库成本基本长期稳定。一方面，知网与合作伙伴的合作期限大多超过三年，知网每年支付的版权费用基本稳定，因此学术文献采购成本长期稳定。另一方面，知网通过技术和流程的优化，提高数据处理效率，降低处理成本。在每年数据处理量基本稳定的情况下，知网的数据处理成本基本稳定。
在成本稳定的前提下，知网连续多年大幅提高数据库服务价格，2014年至今年均涨幅10.06%。年均价格涨幅超过30%的采购数据库有66个，年均价格涨幅在10%至30%的采购数据库有622个。对比2021年和2014年的收购价格，价格涨幅高于4倍的公司有91家，价格涨幅高于3倍的公司有157家。
这个价格涨幅明显高于其竞争对手。2014年以来，知网同行业竞争对手数据库服务平均价格涨幅不超过4%。知网数据库产品的毛利率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知网除了每年续约涨价，还通过不正当手段不断推高数据库服务价格。
比如从期刊总库中挑选一些学术价值较高的独家合作期刊，形成期刊数据库多带带出售。因此，许多用户需要同时购买期刊库和个人期刊库来满足需求。原有期刊库的价格没有降低，新增期刊库的价格连年上涨，用户购买所需的金额自然大幅增加，部分用户的购买成本增加了3倍以上。
更根本的是，知网在销售数据库时，采取的是高定价、高折扣空间的价格策略。价格折扣没有明确的标准，也不公开透明，从而可以通过提供不同的报价和折扣方案来提高数据库服务的整体价格。
其中，影响数据库服务价格的因素还包括同时在线的用户数量。为了追求更多人同时在线，减少数据库登录、下载、下载掉线等问题，机构不得不接受知网的涨价要求。
从知网内部，执法部门还了解到，知网销售数据库的主要目标是促进价格上涨，要求用户每年以超过10%的价格涨幅续费数据库服务。为了保证涨价目标，知网采取了严格的管理和奖惩措施，并明确销售人员将获得一定比例的提成。如果续约涨价，提成比例会更高。
五
为什么违约金是上一年销售额的5%？
基于上述调查分析，市场监管总局认为，知网滥用其在我国中文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市场的支配地位，通过签订并实施排他性合作协议，要求学术期刊出版单位和高校仅向当事人提供学术文献数据，以不公平的高价销售中文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 排除和限制了相关市场的竞争，侵害了用户的合法权益，破坏了良好的学术生态，影响了中国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市场的健康、创新和发展。
根据《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第二十二条第一款规定，禁止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经营者以不公平的高价销售商品，交易对方无正当理由被限制与其进行交易。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竞争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法学院副教授韩伟认为，知网实施的限制交易和不正当高价行为对市场发展造成了明显的损害，且该违法行为自2014年起长期实施，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执法部门基于综合考虑和知网的积极整改，处以5%的罚款是合理的。
杜南记者注意到，知网公告后，有观点认为罚款比例偏低。对此，袁佳表示，5%的罚款比例属于正常处罚的范围，不算轻也不算重，属于比较中心的区域。当然，与美团和阿里案例相比，知网的营收绝对额相对较低。
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王先林告诉南都记者，反垄断执法机构在确定具体罚款数额时，应当考虑违法行为的性质、程度、持续时间以及消除违法行为后果的情况。所以每个案件的具体情况不一样，综合考虑的结果也会不一样。
根据《电子出版物出版许可证》的规定，经营者违反规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由反垄断执法机构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违法所得，并处上一年度销售额1%以上10%以下的罚款。
值得一提的是，南都记者注意到，知网案并未没收违法所得。
六
被处罚后，知网披露了15条整改措施。
相比罚款，南都记者采访发现，很多专家更关心如何整顿知网，因为这关系到市场竞争秩序的恢复。
根据市场监管总局要求，知网需要停止独家合作，学术期刊出版单位、高校等。不应被限制与其他竞争平台在学术资源上的合作。如果你必须支付不公平的高价，你应该以公平、合理和非歧视的价格在中国出售中国学术文献的在线数据库服务。
12月26日，处罚决定公布后，知网在官网首页进行了公告，表示诚恳接受罚款，坚决服从，并公布了15项整改措施。
知网除了对现有的与期刊、高校的独家合作进行彻底整改外，还将推进行业的非独家合作模式，积极倡导、积极推动行业放弃独家授权权，探索平等合作、共赢发展的非独家合作模式。
知网承诺大幅降低数据库服务的价格。三年内降低用户学术文献数据库服务实际交易价格30%以上，完善定价机制，本着公平、合理、非歧视的原则，建立科学、公开、透明的服务定价机制。取消“并发用户数”计价方式，以成本为基础合理制定服务价格。
同时，知网表示将纠正不合理的销售模式。全面取消各类“个人期刊”、“单项期刊”，停止拆分数据库、多带带出售的模式。成立用户委员会，建立数据库服务价格调整的用户沟通机制。为了强化平台的公益属性，知网还表示将进一步扩大免费范围，免费开放“高校用户校外接入系统”。
对于知网与作者之间的知识产权侵权纠纷，知网承诺保护作者的合法权益。具体措施包括成立作者服务中心，开发作者服务平台。知网还表示，将重点解决知网与著作权人以及期刊、高校等主体之间授权链条不完整、不规范的问题，依据法律法规取得著作权人的授权。
同时，知网将与u
为了防止违法行为的再次发生，知网表示将全面加强合规建设。一方面，建立健全企业全方位、全过程的合规管理体系，加强对经营行为的有效控制；另一方面，成立合规管理部门，开展反垄断和版权合规风险筛查，完善合规咨询、审核、培训和考核机制，确保合法合规经营。
七
专家：与罚款相比，整改措施的影响更深远。
韩伟梳理了知网的五大整改措施，发现“全面整改与期刊、高校的独家合作”和“大幅降低数据库服务价格”是对知网案聚焦的独家合作和不公平高价两大竞争关切的直接回应。“保护作者合法权益”、“持续优化相关服务”、“全面加强合规建设”三个方面是当事人结合案件查处自身服务水平和内部管理机制的附带承诺。
韩伟告诉南都记者，“这些整改措施的有效实施，将有助于修复中国学术文献在线数据库服务市场的有效竞争机制。其中解决学术文献领域“双重收费”问题的效果值得期待。”
王先林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整改措施比罚款更实际，影响广泛而持久。这不仅是知网消除违法行为后果的必要之举，也是对社会关注的热点甚至痛点问题非常直接有力的回应。”
在王先林看来，罚款只是一种手段。反垄断执法的目的是消除垄断行为的负面影响，恢复相关市场的竞争。在对王智案处以罚款的同时，市场监管总局还督促王智全面落实整改措施，消除违法行为后果，促进行业规范健康创新发展。这也体现了反垄断执法中法律规范与促进发展并重的原则和理念。
袁佳还表示，知网的案件需要更多关注通过执法制止经营者的违法行为，关注知网提出的整改措施对恢复竞争秩序和保护消费者权益的作用。
包括公众非常关心的知识产权侵权问题。袁佳认为，这与知识产权归属、授权规则、侵权判定等内容复杂有关。但是在反垄断案件的查处中很难对这些内容进行非常全面的分析，在已经认定垄断行为的情况下也没有必要进行全面的分析，这是涉及知识产权的反垄断案件中普遍存在的难点。但此次知网提出的整改方案中对保护作者权益的明确回应，仍然体现了知网在案件执行中如何尊重作者知识产权的讨论。
杜南记者发现，这种“罚款督促整改”的执法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阿里案和美团案，在做出行政处罚决定的同时，也下达了要求企业整改的行政指令。其中，美团案还责令全额退还独家合作保证金12.89亿元。
韩伟的研究发现，与经济发展相关的各种反竞争行为的出现逐渐改变了反垄断救济措施。例如，近年来，全球许多反垄断法域和经合组织都在热烈讨论“临时措施”的适用和创新。在我国，近年来在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执法中出现了行政指导的探索。在某些情况下，反垄断执法部门结合执法中发现的问题，引导当事人依法合规经营，也体现了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