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们必须通过正规渠道。”
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公号消息，2022年12月30日，年近六旬的“药神”秦走出马鞍山看守所。此前，他已经被拘留了300多天。法院最终以生产假药罪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其死刑。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2022年12月30日，秦走出看守所。图/受访者供图
重获自由一天后，秦在互助组道歉，并表示正在与相关部门沟通，寻求合规的解决方案。“尽可能通过法律手段保证‘成分’。”在互助组里，在庆祝秦回归的同时，有人说“他们等不及了”。
秦在新加坡的姐姐仍然记得秦被带走的那一天。据她回忆，姐姐给她打电话说：“不知怎么的，大哥和大嫂今天被派出所带走了，可能和大哥发展的‘作文’有关.还是暂时瞒着妈妈吧！”打这个电话的前几分钟，姐姐刚刚和做了髋关节手术的86岁老母亲通完视频电话，互道晚安。
两天后，秦被拘留的消息在患者群聊中流传，最终得到证实。当天，患者开始在群里自发写下自己的经历，并按下手印表示愿意出庭作证。
参与此案的律师刘玉元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秦案是药神系列案中非常特殊的一个案例，因为“药神”大多是在帮助患者从海外购买没有批号的药品，而秦是牛津大学的博士生。曾在新加坡、香港等高校任教，后放弃高收入和海外资产回国潜心研究，自主研发抗癌药。
回到中国学习“作曲”
2000年11月10日，在《马鞍山日报》的首页，有一篇题为《天道酬勤——记“博士母亲”戴德桂》的文章。开头提到钢城马鞍山一个普通而伟大的农妇戴德贵，习惯称她为“博士妈妈”。
当时已经63岁的戴德贵，几乎耗尽心血，努力把4个孩子培养成人才。其中有两个儿子获得了博士学位，其中一个就是秦。
秦1963年出生在安徽省马鞍山市一个偏僻的山村。他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长大。作为长子，秦不得不帮助父母照顾弟妹。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秦的父母艰难地养活着四个孩子，坚持让他们上学。1980年，秦被钢铁学院录取，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大学生。
1984年，秦在国家教委出国留学选拔考试中名列第一，经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科技大学教授柯俊推荐，被国家基金委选派到英国牛津大学攻读材料科学博士学位。
1992年，已经开始博士后生涯的秦从牛津大学辞职，担任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高级研究员。当时一直在新加坡留学的姐姐记得，和哥哥见面的地方几乎都是在国立大学的图书馆。直到1995年她即将在香港中文大学任教时，才带着母亲去了新加坡一个多月。"他总是努力工作，从不疲倦。"
根据秦的个人回忆文章，在世界各地漂泊了12年多后，他来到了回国创业和继续教书的十字路口。他经常躺在学校物理系旁边山顶的草坪上分析推敲。“人从30岁就能看到60岁的自己，感觉很平淡，所以总觉得不满足。”他认为，一个农民的孩子能够出国留学，完全是国家教委公费资助的结果，回国也是义务。“我周游过世界，经历过大学，我算过人生两世：学者和农场
1990年，秦的父亲被查出患有门静脉癌，在马鞍山市人民医院接受了手术，不到半年就因癌症复发去世。秦曾经向他的朋友回忆过那个时刻。“我觉得虚弱。作为一名牛津博士，我什么也做不了。”
此后，在研究材料科学的同时，秦也开始了解癌症的病理和机理。2017年，秦在多年关注癌症治疗理论的基础上，致力于“组成”的研究。
根据秦之子在社交平台上发表的公众号文章，秦对诺奖得主奥托沃伯格提出的沃伯格效应和细胞呼吸理论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并受到各种文献的启发，产生了配制一种无毒无害但能抑制癌细胞能量产生机制，从而杀死癌细胞的“组合物”的想法。
秦经过反复研究，发现将甲酸盐、乙酸/草酸盐、亚硒酸盐等高还原性物质结合起来抑制细胞的糖酵解过程是可行的，并命名为“组合物”。
研制出“组合物”后不久，秦先将其涂于皮肤外用，发现有一定效果后，又转给母亲服用。戴德贵的咽喉部容易出现纤维瘤，咽喉部的肿瘤组织可以直接与吞服的自制溶液接触，最终表现出明显的效果。
在上述前提下，秦将《作文》先后送给了妻子、儿子、哥哥，也送给了一些关系密切的同学。2017年，秦的妻子和朋友、85岁的表姐在她患有食道癌和淋巴瘤，医院已经放弃治疗的情况下，表示愿意尝试“组合物”。三天后，对方给他打电话，说人已经可以喝点粥了。
此后，秦开始向当地癌症晚期患者提供“合成物”，一方面帮助面临绝望的群体，另一方面为“合成物”积累更多数据，以便申请专利，走向标准化。
通过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接触，尝试拍“作文”。到秦被拘留时，已有近千人服用“作文”，邮寄“作文”两万余份，其中长期服用“作文”的有300多人。
陈然是较早接触到秦的患者家属之一。她的丈夫于2018年4月被诊断为局部晚期肺腺癌。“当时天塌了。”在青岛做完手术后，陈然清楚地记得，从手术室出来后主任医师告诉她，气管后面的淋巴结不能再清理了，“气管又要瘘管了”。
2018年5月，陈然夫妇赴京就医，但无一例外都被要求接受放疗和化疗。她的丈夫是主治外科医生，是一家中医院的神经科医生。两个人都认为化疗治不了癌症，于是在医院门口坐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化疗。
回国后，陈然把希望寄托在各种癌症群聊上，寻找各种替代疗法。经群友介绍，我认识了秦。秦给她寄了一些她自己写的文章。陈然仔细研究后认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偏方。“确实有理论支持。”
陈然让老公试了三小瓶30 ml的“组合物”，发现没有不良反应，于是开始长期服用。根据陈然的描述，他们会定期进行检测，结果显示肿瘤标志物越来越低，最后降到正常。交锁骨上的淋巴结和双肺多发结节已经消失，“全身无瘤。”在此期间，丈夫仍坚持服用靶向药物。
2021年春天，丈夫的肿瘤标志物升高。在秦的建议下，陈然加大了“组合物”的剂量，当年9月指数降至正常。考虑到靶向药物的毒性积累，陈然将靶向药物的剂量减少到每周三次，并在年底完全停用。
随着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秦开始组建一个微信群。到他被拘留时，已有近1000人加入其中。
随着人数的增加，决定cha秦
秦的儿子撰文解释说，“互助模式”是指患者缴纳一定数额的互助金后，秦终身提供“成分”，五年后全部退还互助金，如果患者决定停用或死亡，则无条件退还。
陈然说，虽然协议上写着，互助金交满5年或者患者死亡后返还，但据她所知，只要她提出要求，秦就会退钱。就算有人需要“作文”后还钱，秦也不吝啬。她说，病人秦和从未因互助问题发生过争执。
秦的弟弟回忆说，在过去的几年里，秦几乎把自己在国外工作的所有积蓄都花在了科研和创业上，甚至还租了房子。九年前，秦毫不犹豫地卖掉三处房产筹集资金，以克服秸秆造纸带来的污染问题。
直到2021年10月，在兄弟姐妹的支持下，秦买下了三间小面积的拍卖行，一间自住，一间接待前来求助的人。
秦的儿子曾告诉一位律师，秦的邮箱里有数百封写给各国科研机构的邮件，“不仅有成分，还有其他研究成果和专利申请”，花费超过几十万。
据媒体报道，秦之前也尝试过与专家和高校合作。“但是签约就不一样了。你没有专利，别人凭什么跟你合作？”
病人的联名信
从《博狮“组合物”互助金借条协议》了解到，2021年下半年，一位患者家属从其他渠道得知后，联系秦试用该组合物。然而，当他拿到“组合物”时，却发现“组合物”装在矿泉水瓶里，包装简单，是典型的三无产品。他觉得可能是假药，就报了公安局。
马鞍山市公安局森林分局立案侦查，2022年3月3日，秦因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被刑事拘留。
秦的代理律师刘章说，由于“组合物”的包装过于简单，制作方法是在家里完成的，所以没有被批准，公安将其定性为涉嫌生产假药罪。此外，秦收受部分患者互助金，总金额1000余万元，也被认定为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
2022年4月初，母亲戴德贵得知秦被拘留后，哭了一天。年迈的母亲不相信医生的儿子会被拘留。“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2022年3月23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原校长饶就秦的情况给马鞍山市委书记写了一封信。“根据我多年对他的了解，我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骗人的、有害的事情。"
饶和秦于1989年在牛津大学相遇。前者当时是牛津大学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主席，后者是联谊会秘书长，于是两人成了闺蜜。
在饶的印象中，秦是一个正派的人，也是一个善良而执着的书生。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以为秦会留在新港的大学教书，也可能在国家科研机构工作，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回家做科研的“个体户”。
“人才难得，萧琴是人才，希望‘坏事变成好事’.我相信他的聪明才智可能会为这座城市的科技创新和经济社会发展做出贡献。”他在信的结尾呼吁道。他的信没有回音。
直到秦被捕，陈然才知道秦是孤军奋战。“我一直以为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团队。”她在微信群里呼吁，救救医生，救救我们自己。
在很多患者眼里，秦平易近人，亲自开车给当地患者送药。“他的一个博士生亲自送给我们的。他没有勇气做这种事吗？”王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王舒丈夫一直患有肺癌
2022年5月24日，在秦案移送马鞍山市华山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后不久，华山人民检察院发布通报称，2017年以来，秦在无医学学历、无专业经验、无药品生产资质的情况下，自行配制了一种名为“组合物”的抗癌药，并声称其配制的“组合物”可杀灭癌细胞。“卜式组合”已销往中国许多省市。
花山区人民检察院认为，秦的行为侵害了众多“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损害了公共利益，将提起民事公益诉讼。
该公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服用过秦“成分”的患者情绪高涨，认为检方没有对证据卷宗进行分析判断就直接对秦提起诉讼。患者们就华山区人民检察院的上述公告联名写了一份声明。声明说，“卜式组合”确实有看得见的疗效，而且是用自己的经历作证的；同时，也表明“卜式合剂”不是假药。患者表示，秦从未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声称该“组合物”是药品。
声明中还提到，他们与秦医生的关系是互助、债权债务关系，不是销售者与消费者的关系。他们在充分了解“互助”模式后，自愿参加了“作文”试点项目。
王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与秦签订了借款协议。“我借钱给他，他帮我治疗，我帮他搞科研。这完全是自愿的。”他们不需要检察院代表他们起诉秦返还“互助金”，也不需要检察院代表他们提起公益诉讼。
167名患者在声明上签名，最后提到，“如果.公益诉讼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利益，我们应该尊重我们的意见，立即撤回《中国新闻周刊》以结束案件。”
另一份提交给检察官的71人联名信中提到，在检察院批准逮捕秦后的两个月内，森林公安局开始了第二轮取证，规模比第一轮大得多，“但优先考虑短暂服用作文但后来停用的人”患者认为这种取证有失偏颇。
期间，陈然坚持给检察官发短信反映情况。公诉人答复说，将对患者提供的材料、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市场监管部门提供的材料进行全面认真的审查。“因为事关重大，我们已经向上级汇报，具体处理结果会由检察委员会集体决定。”
在2022年12月30日离开看守所的那个晚上，秦在一家餐馆里。图/受访者供图
从起诉到判决
2022年6月16日上午，刘章在马鞍山看守所第一次见到了秦。他记得秦并没有太在意他可能面临的惩罚，而是主要跟他讲了“成分”的原理，他自己研发的过程，以及如何确定癌症不再是不治之症。“只有科学能救我，”秦说。
刘章曾安排家人将“合成物”送到某医学中心进行细胞实验。实验结果表明，在相同的培养基环境下，肿瘤细胞和正常细胞同时浸泡在“组合物”中，肿瘤细胞明显减少，而正常细胞几乎不受影响。“至少在细胞实验的层面上，证明了‘组合物’的成分对癌细胞有杀伤作用，”刘章说。
然而，当他向检察院提供实验报告初稿时，却遭遇了一盆冷水。检方认为只是细胞实验，与动物实验甚至人体实验相差甚远。
2022年6月30日，检察机关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该案退回公安重新侦查。刘玉玺律师分析，这是因为材料中数百名证人认为药物有效，刑事案件应排除合理怀疑。
一个月后，公安局在补充了部分证人证言和一份专家论证意见后，将案件再次移送检察院。刘章看了专家的论证，认为专家只是围绕形式审查否定了“组成”，论证方式停留在药物研发和生产规范的合规性上，没有从本质上分析论证“组成”原则治疗癌症的可行性。"他们的证据从未能够推翻“组合”的有效性."在与检方沟通的过程中，检方告诉律师，他们也相信秦是一个有底线的知识分子，会考虑他的特殊情况。
2022年8月的一天下午，刘章正在参加一场庭审，中间休息了一会儿。检察院打来电话，说已经决定起诉秦，但准备将生产、销售假药罪改为生产假药罪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这意味着刑期将从十几年减少到四年左右。
2022年12月13日，“药神案”在马鞍山市花山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法院门口聚集了约100名患者。王澍和她的丈夫就在其中。两人骑着电瓶车赶到现场。丈夫做完化疗后不久，“就拼命去了”，身体虚弱。他呆了几分钟就先回家了。王澍等4名患者提前申请旁听。
因为疫情，秦坐在看守所里，通过视频出庭。王澍看到他被戴上了手铐，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有些指责是无法回答的。”
即便如此，在庭审过程中，秦对“构图”的自信还是让刘禹锡有些“震惊”。“他当时第一句话就说，他今天在这里宣布，癌症不再是不治之症。”
秦最终认罪服法，希望能早点出来帮助“成分”正常化，帮助更多的癌症患者。
2022年12月29日，华山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
根据判决书，检方指控秦生产假药，并指出其自2017年以来，使用工业级甲酸钠、工业级草酸、食品级醋酸、饲料级亚硒酸钠，将其与自来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后，生产出一种名为“卜式组合物”的产品。“成分”主要是在马鞍山和六安的仓库和公寓卫生间准备的。准备工具是塑料桶和塑料水瓢。配制好的“卜式组合物”用简易塑料瓶包装，共有编号为1号、2号、3号的三种药水.为了掩人耳目，邮寄到外地的药水外包装上都贴着“卸妆水”的标签。
检方还指控其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认为秦未经有关部门依法批准，以“卜式成分”为诱饵，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吸引患者缴纳“互助金”。
法院最终以生产假药罪，判处秦有期徒刑8个月，并处罚金5万元。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
另外两个从犯，一个是的妻子秦，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一年六个月；一名是秦锁厂的雇员，被判处5个月的拘役，缓刑6个月。
“我们必须通过正规渠道”
在秦被释放的六天前，王澍的丈夫因肺癌晚期去世。王澍给丈夫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秦医生已经到了。“有救了，不用担心。”据陈然介绍，2022年3月写下证言的患者，很多都已经去世了。
秦出狱后，这位律师几天之内就接到了许多癌症患者家属的电话。对方说他们亲戚得了癌症，没办法治。听说秦被释放了，希望能当面找到他，甚至直接问起了作文的配方。据媒体报道，不少患者从外省跑到马鞍山找秦“帮忙”，但好几个地址都是空的。
秦说，因为自己还在缓刑期，正在努力让“成分”尽快正常化、合法化，不能接受患者的帮助。他没有接受《公告》的采访。
前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研究副教授张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代药物在使用前经过临床实验验证是“违反法律的”。
张说，我们需要一些数据来表明疗效是足够安全的，然后我们才能申请临床试验，而且只有在批准后才能进行。“我们不能说它是药物，只能随便给人吃。”
医改专家魏也有同样的观点。他认为秦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专业的不适应者，更不是生产企业，没有生产资质。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根据相关规定，新药研发前，你要先向省药检所、药监部门提出申请，相关单位也要去实地查看是否具备条件，然后按程序向国家药监部门申报办理相关手续，取得相关批文后再进行药物实验。
不过，他也认为，秦的“作曲”前期已经完成了大量的“临床实验”。如果有足够的样本证明其有“疗效”，政府相关部门应该主动给予一定的支持、指导和帮助。
对于很多患者根据服用“组合物”前后体内肿瘤的变化，张认为是不严谨的。他说，也有患者告诉他，服用一些偏方是有效的。“效果的证据在哪里？”他说肿瘤已经缩小了。我问他，除了吃所谓的偏方，你还用别的药吗？他是对的。"
张提到，目前我国很大比例的癌症患者都在服用偏方抗癌，而很多偏方可能是无毒无害的。他认为，关键在于患者在使用民间偏方的同时，是否按照常规方法进行治疗，是否知道民间偏方的局限性。“如果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民间偏方上，放弃正规治疗，那么患者需要承担失去治疗黄金期的潜在风险”，无法获得良好的治疗效果。"
饶在安慰秦走出看守所的同时，强调自己不支持非法行医，不使用非法“药品”。他还觉得秦作为一个喝了十几年“洋墨水”的医生是“不懂法”的。
“研究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们必须通过正规渠道。”饶何姿说：
